【第42期】致敬·百年谢晋｜刘晓庆：谢晋就是一个时代

本期嘉宾：刘晓庆

演员

凭借电影《芙蓉镇》获得第7届中国电影金鸡奖最佳女主角奖，第10届大众电影百花奖最佳女主角奖；主演谢晋执导的话剧《金大班的最后一夜》

代表作：《芙蓉镇》、《垂帘听政》、《小花》等影视作品

我最早知道谢晋导演是通过电影《红色娘子军》。那时我还没有成为电影演员，我在话剧团，那个时候剧团里就在放《红色娘子军》。我与祝希娟是特别要好的朋友，也是看着她的电影长大的。到了电影界以后，谢晋就成为了我们的神话，仿佛他每一部电影的女主角基本上都会获奖，一般就是当年百花奖的最佳女主角。

我与谢晋导演在《芙蓉镇》之前就认识。那个时候他经常来北京电影制片厂的棚里看演员。那个时候《芙蓉镇》这篇小说刚刚诞生，先后有两位导演想请我饰演《芙蓉镇》女主角，其中一位就是广西电影制片厂的郭宝昌导演。我那个时候可谓年少轻狂，在看了这个小说之后，就觉得这个角色肯定是由我来饰演。后来谢晋导演知道我住在北影，就来找我。我那时已经得过了些奖，经常在颁奖晚会上碰到谢晋导演。他来北京起初并没有和我提《芙蓉镇》的事。后来谢晋导演和北京电影制片厂的汪洋厂长说，想要借我去饰演《芙蓉镇》中的胡玉音，当时我也是真的很想扮演胡玉音。虽然其实谢晋导演是不会因为你自己的意愿就请你去演主角。

《芙蓉镇》的拍摄地当年叫王村，一个没有电灯，没有自来水，也没有商铺的地方。我们剧组就是在这样的实景里生活。那里有一条河，河边上就是王村，我们洗澡都要从下面自己提水上去，我们也会自己去钓鱼，钓了好多小鱼，自己来煮，那会儿真的是整个剧组就像一家人一样，彼此特别好，创作气氛非常非常好。在我们拍完《芙蓉镇》以后，王村就改名为芙蓉镇，现在非常的富裕。

谢导特别会启发演员。我们有一个台词，在雨中，我和姜文演的秦书田就在那个大雨里面被批斗。后来秦书田就跟胡玉音说，活下去，像牲口一样地活下去。但是由于我们是同期录音，雨水一打到话筒上就得重录，谢导因为录不到那个现场的感觉而不满意。最后谢导就在姜文的耳边说，想想晓庆平常的样子之类的话术，姜文很快就受到了启发，同期声一下子就录好了。这部电影是新中国成立以来第一部同期录音的电影。他特别会找着那个点来启发。那个时候我们拍摄，都是要对着真人说话，你比方拍我的近景，跟黎满庚说话，跟任何人对话，他们要我拍近景的时候，不是我一个人。他也要坐在这个方位上，就像我们这么对话，而不是对着镜头演，跟现在不一样。

当时还是会听到有一些关于谢晋时代应该结束之类的声音，我不懂为什么他们要把上海的标志性电影艺术家，也就是上海电影制片厂的谢晋，说成他的时代要结束呢？当时谢导其实心里还是很有压力的。他有时候和我聊天，然后我就说只要《芙蓉镇》拍好了，就不会结束。后来《芙蓉镇》拍完以后，果然名扬天下，我也因为《芙蓉镇》获得了金鸡奖和百花奖。而且实现了我的三连冠，就是《原野》、《春桃》、《芙蓉镇》，连续三年拿到百花奖最佳女主角。在谢晋导演的作品当中，还没有一个女演员拿到过双奖，因为祝希娟拿奖的时候还没有金鸡奖，我算是正好赶上了。

谢晋导演他自己本身非常懂表演，但是他从不教演员如何去演。由于我们当时片比也比较大，有好几台机器，再加上同期录音。那个时候我经常跟录音师干架，因为他妨碍我表演了。谢晋会把你所有的最合适的瞬间全部剪辑到片子里，使得你的表演是非常准确，非常合适，非常有魅力。我看过《芙蓉镇》以后觉得我演技虽然在线，其实我后来发现也不完全，尽管我有一定的经验，我也很合适这个角色，自己也非常用功，跟角色也很靠拢，但是最终剪辑出彩才是最棒的。

2005年我又出演了谢导导演的话剧《金大班的最后一夜》。谢导让我出演女主角金大班。《金大班的最后一夜》改编自白先勇的小说。他们就专门来了一趟北京，在浪淘沙，我记得特清楚。可谢晋没有执导过话剧，我也没有演过话剧。现场舞台做得特别辉煌，有一次谢导和我就在侧幕条交流。谢导说你看我们两个都没有拍过话剧，一弄就弄了个那么大的作品。开始排练的时候我主要是跟谢衍搭戏。谢导的儿子谢衍特别优秀，几近完美，父母的优点都被给他给继承了。谢衍非常想把《金大班的最后一夜》拍成一部电影，结果最后壮志未酬身先死。他去世前有段时间我在上海拍摄，谢衍主动跟我联系，他说我要去片场看你，我说你要有空就来。我记得那时是夏天，当谢衍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，就是一根头发都没有了，我当时都没有把他认出来。我问他你病了吗？他就瞒着我们，说身体不太舒服在住院，我说赶紧坐，他说话也不是特别有精神。我当时特别感动，面临这样的情况他还要来探班。谢衍去世时我从深圳回来到谢导家里去看他和徐大雯。谢导摇摇晃晃地从他的卧室走出来，我们都不知道说什么话比较好，也不知道怎么安慰。

我一直都想着要把《金大班的最后一夜》复演，重现谢晋导演晚年的辉煌，那是谢导晚年的一道彩虹。当时谢导每一天每一场排练他都来，我们演三场，他自己花钱买票来看。然后我们去台湾演出，他也跟我们一起去，那个时候谢导身体还可以。后来，谢导一个人去上虞参加他们的母校的一个活动，他去的时候也没有带人，结果第二天就心脏骤停了。接着一些报纸上就出现了舆论谣传，当时我和徐大雯两个人气得都快跳起来了。我觉得不能这样污蔑一个中国最伟大的导演。我们打了好大一个官司之后，宋祖德道歉了，后来一切才平息。

谢晋就是一个时代。他们父子俩壮志未酬身先死，常使英雄泪满襟。他们还有很多理想要去实现，我们都在一起都谈过，至少《金大班的最后一夜》要演个100场吧，结果还没有达到，两个人就先后去世了。

很悲凉。谢晋导演还有好多东西还没有拍完……